静地望向阿蘅藏身的方向。
他没有遮掩,反而敞开血肉模糊的胸膛,让阿蘅看得更清楚。
那胸腔之内,并非血肉脏器,而是一只奇异的蛊虫。
蛊虫形似蜉蝣,通体呈现一种冰冷的银蓝色泽。
它薄如蝉翼的翅膀上,不断闪现着流动的光影,细看之下,竟是无数模糊的人影。
那些人影穿着不同时代的服饰,有的头戴巍峨的高冠,身着宽袍大袖,是古时士人的装扮。
有的则身披厚重坚固的铠甲,手持兵刃,显然是久经沙场的武将。
历代宿主的残影,在蛊虫的翅膀上生灭不定。
“这是长生蛊。”
怀光指着胸腔里那银蓝色的虫子,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疲惫。
“它以吞噬记忆为生。”
“从前,我的爱人病重垂危。”
“我心急如焚。”
“听说南疆有个巫祝,能施展禁忌的法术。”
“我跋山涉水,向他求来了这个蛊。”
“希望能以此延续爱人的生命。”
“没想到,救了她之后,又寄生在了我身上。”
“这一沉沦,便是三百多年。”
漫长的岁月里,它不断蚕食我的过去。
“我的记忆,已经十不存一了。”
他的眼神有些空洞。
那些曾经鲜活的往事、爱过的人、走过的路,都化作了蛊虫的养分。
他像一个活着的幽灵。
只剩下一些零散的片段,无法拼凑成完整的人生。
“每到夜晚,蛊虫的力量就会达到顶峰。”
“它会驱使我寻找新的力量来源,或者消化白天吞噬的记忆。”
“我的身体会衰败,然后在痛苦中重生。”
“就像你看到的。”
“老去的皮囊被剥离。”
年轻的躯体重新生长。
这过程伴随着剧烈的疼痛。
也是记忆被彻底消化的过程。
那些木制的萤火虫,或许是记忆消散后留下的某种残渣。
或者,是我潜意识里想要抓住的某些东西。
“我记不清了。”
他低头看着胸腔里的蛊虫。
银蓝色的光芒跳动着。
翅膀上的残影流转,那是无数无声的画面。
阿蘅站在树后,手脚冰凉。
恐惧缠绕上来,冰冷的潮水漫过全身。
眼前的这个人,有着年轻英俊的面孔。
身体里却住着一个吞噬记忆的怪物。
三百多年,那该是怎样一种存在。
没有过去,只有永无止境的现在和不断被清空的未来。
她的怜悯瞬间被一种复杂的震撼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