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的血量虽然多,但是从遗体的伤口状态来看,应该不是这里。想来,是凶手追到这里才拔走了箭。”
温澜戴着面纱,从里长被拽出来的地方钻入望楼废墟,推断望楼不是里长最初受伤的地方。
她道:“咱们来的那条路——距离此地正西方两里外,那里有些微血迹留在枯草之间,也许那里才是里长最初受伤的地方。”
温澜摸着废墟里残留的冰冷血迹,心里沉甸甸的,似乎已经看到里长在受了致命伤后捂着脖子跑向望楼的身影。
那时,他一定知道自己快死了。
他临死前隔着两里路,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跑到望楼,是为了什么?
林清让说,当时没到约定的时辰......里长应该不知道林清让会跟随他进入望楼,那就不该是为了见林清让。
并且,里长那时被人追杀,为了保护林清让,里长也不应该再去望楼找他。
那么,里长非要来此的原因,会是什么?
温澜忽然瞥见角落里有一块铁箍。
铁箍上挂着一丝微不可见的皮肉,侧面还有一块完整的血指纹。
温澜双眼一亮,抬手摸索四周,往更远的地方钻去。
“表妹,是发现什么了吗?”林清让拿着温澜的帷帽守在废墟旁,见温澜要走往深处,忙捂着胸口俯身看过去。
“表兄不用担心。”
温澜知道林清让伤得有多重,即便有那个药,此时他还能站在这里也已经是奇迹了。
因此她示意他安心,自己继续探路。
陶大哥蹲在入口处干瞪眼,以他的身材根本挤不进去。
有个壮汉好心的说道:“如果需要帮忙,我们可以把这些东西抬起来。”
温澜停住动作,回头问:“你们只来了三个人,就有办法把这些东西搬走?”
壮汉笑道:“姑娘放心吧,咱就是干苦力的!早上也是我仨来的,当时要不是郎中说里长还有气让我们快点先把人拽出来,我仨就把这里收拾了。”
温澜蹙眉,道:“陶大哥,记得咱俩的约定吧?在我查清案子之前,看管好各处,不要让任何人消失。”
陶大哥有点急躁的问道:“姑娘是有怀疑的人了?”
温澜不语,侧身钻入更深处。
这个望楼全是用木材搭建而成,奇怪的是有的木柱是新的,有的木柱则已经被虫蛀空。
温澜在一条碎木上看到一个带着泥土草屑的脚印,看其印记,是前脚掌外侧发力,内侧及后脚悬空。
“还真是塑玉的步法。”温澜捻起一根草屑,见上面染着血迹。
她从怀里拿出微潮的帕子,拓下木条上的脚印,又用手掌比量了一下大小。
然后,她继续往前深入,想找到更多的线索。
“......铁箍。”
温澜爬到了她能钻进的最矮的地方,手指抚过她能碰到的最后一块铁箍。
“这是蚀骨关。”她念着一种古老的机关名称,“望楼果然被重塑过......难道,是里长亲自损毁这里的?”
废墟外骤然风起,袭卷阵阵红枫冲入天际,山雾蓦地全部散去。
温澜从废墟缝隙中感受到呼啸而过的风声,她心里一惊,抬起头,望向被断木割裂的天空。
红叶疾速掠过湛蓝的天际,叶落后,万里无云,天幕澄澈如海。
温澜霎时间想通了几处关窍,指间铁箍滚落。
她低声叹了一口气,收回视线,返回入口去找林清让和陶大哥。
“没事吧?”
林清让伸手想扶她。
温澜怕弄疼他的伤,摆摆手不敢借力,自己半跪在地上爬出废墟,站稳身体。
温澜出来第一句话,就是问:“望楼离村里有四五里的距离,此处又已经荒废,在天都没亮的时候,你们为何能那么快的出现在这里?”
她记得林清让说,望楼坍塌之后壮汉们就来了,因此问着。
她没有看向陶大哥,而是看向那个健谈的壮汉。
那个健谈的壮汉回答道:“我们为了找......”话没说完,陶大哥偷偷拍了拍他。
壮汉露出理解的表情,继而话锋一转,道:“我们为了村子安全,每天早上都巡视村子周边,正巧赶上望楼塌,我们就跑来看看。”
虽然那人话收的很快,假话也接的很顺,但是温澜仍然敏锐地听到了被吞下的“找”字。
温澜心想,找什么?
陶大哥看着林清让,问:“你又为何出现在这里?包袱里为什么有火药弹丸?”
林清让淡然回道:“火药丸是为了防身,我一介书生,要带着表妹出行,自然需要防身之物。
“至于我出现在望楼,原本是看中了那里空旷,想登上去看日出,谁料会被埋在里面。”
“时间不多了,我要见那个郎中。”温澜打断陶大哥对林清让的盘问。
她从林清让手里拿回帷帽戴好,道:“顺路再让我去确认一下,西边那条路是不是里长受伤的地方。”
说完,温澜谁也不等,跨步往前走去。
众人便跟上她,原路返回。
財峰山气候寒冷,入秋后,夜晚就能结冰。
即便此时天亮了,也能隐隐看到冰碴。
温澜走着走着,突然离开主路走进草丛。
她蹲下,从枯草上抹下一星冰屑放在指尖,冰屑迅速融化成一颗色泽暗沉的水珠滴落,消泯在秋季枯燥的土地上。
陶大哥问道:“昨夜没有下雨,为什么这条路上会有冰屑?”
“它不是雨。”温澜捻着指间,“它是里长的血,染了灰,所以看不清颜色。”
温澜拽下一把被泥土黏住的枯草,上面零星染着没化的碎冰,还有一点棕红色的印记。
“这里的土重新翻过。”温澜走回没有草叶的主路,踢了踢脚下的土,“看来处理的很急,都没来得及压平整。”
陶大哥又问:“是为了掩盖案发之地吗?那里长的遗体被发现于望楼,凶手是把整条路的血迹都清理了吗?”
林清让站在温澜身边,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枯草。
温澜微微仰起下巴,隔着帷帽,无声的询问他的看法。
她见林清让认同地点头,便把枯草揣入袖中。
“陶大哥,郎中是这几年才来財峰山的吗?”
“姑娘怎么知道?”陶大哥长叹一口气,“江童是五年前的冬天来这里的,那时她差点冻死在山里,是我......救的他,后来她就在財峰山住下了。
“以前,村子里有人病了的时候,要不然是熬着,要不然是去县城。
“所以江童能留下来,大家都很高兴。尤其那年大家经常受伤,都是她治疗的......总之,直到今天,村里人也都对江童很好,谁能想到......”
温澜见陶大哥欲言又止,与林清让暗中对视一眼。
“您是觉得江童很可疑吗?”
温澜的问题让陶大哥脸色更难看,另外两个壮汉瞪圆了眼睛,一副想替郎中辩解的样子。
陶大哥不敢看他俩投在他身上的视线,他抿紧嘴,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下,双手握拳。
他道:“是,我觉得她可疑,毕竟江童从来没有在雾没散的时候进山采药,今日却反常......望楼塌的时候,她就站在旁边看着。”
他吞下了后半段事实没有说——他们赶到望楼的时候,他看到了妹妹的背影在红枫林里一闪而过。
温澜眸色微闪,她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摸过冰屑的手指抿了又抿,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