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温澜林清的其他类型小说《双面女神探之大嬴诡案录温澜林清后续+全文》,由网络作家“在下必然”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大嬴,坴京。四更一刻,天色如夜,城门前已围了一大群人,有赶集的、有寻亲的、也有远途归家的游子。在一片又一片的粗布衣衫中,有个瘦弱的少年背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深深地低着头,跟人打听了一下宝芝堂怎么走,原来是求医的。刚问完话,城门便开了,少年刚想第一个进城门,就被守卫打横的长枪杆子压回去。“都让开!都让开!”少年抬起了一直深埋的头,原本是想求守卫放他进去,视线却撞见了一道随风飞起、几乎要扑在他脸上的灵幡——世故宝政大夫荀公应淮之引魂幡。少年瞳孔瞬间紧缩,身体被那迎面而来的幡文钉住,僵硬地等它扑在自己的脸上。下一瞬,送葬的人展臂将灵幡拽回,盖在棺椁上。少年脸色惨白,眼睛还瞪着,紧盯着顶幡,血液时热时冷,浅浅地倒着气儿,拼了命的想让自己...
《双面女神探之大嬴诡案录温澜林清后续+全文》精彩片段
大嬴,坴京。
四更一刻,天色如夜,城门前已围了一大群人,有赶集的、有寻亲的、也有远途归家的游子。
在一片又一片的粗布衣衫中,有个瘦弱的少年背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他深深地低着头,跟人打听了一下宝芝堂怎么走,原来是求医的。
刚问完话,城门便开了,少年刚想第一个进城门,就被守卫打横的长枪杆子压回去。
“都让开!都让开!”
少年抬起了一直深埋的头,原本是想求守卫放他进去,视线却撞见了一道随风飞起、几乎要扑在他脸上的灵幡——世故宝政大夫荀公应淮之引魂幡。
少年瞳孔瞬间紧缩,身体被那迎面而来的幡文钉住,僵硬地等它扑在自己的脸上。
下一瞬,送葬的人展臂将灵幡拽回,盖在棺椁上。
少年脸色惨白,眼睛还瞪着,紧盯着顶幡,血液时热时冷,浅浅地倒着气儿,拼了命的想让自己安定下来。
“城门开了——
“送君归乡——
“起——”
路钱白花花地抛满天空,模糊了少年的视线。
可他的眼神还钉死在棺椁的位置上,即便起灵,他的视线也没有随之而动。
他紧张的吞咽一口,如果此时有人眼尖,就能发现他喉间的喉结没有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并不是真的喉结。
此人,正是乔装打扮的温澜。
自从得知荀应淮的死讯后,她一直不敢去细想这件事,理智压抑着情绪,也逃避着死亡。
直到此时,他的灵幡棺椁迎面而来,她才不得不去面对——面对他真的已经离开了人世的事实,面对他再也不会回到她身边的结局。
荀应淮的棺椁从她身旁缓缓而去,她想动,想回头看一眼,甚至想追过去送一程、哭一场、歇斯底里的闹起来好好发泄发泄这快要将她逼疯的沉默压抑!
她想要掀开棺材!
她想看着他,想亲口问问他——你不是说要我等你吗?
你不是说要成为最成功的细作吗?
你不是说要终结细作时代、让未来所有的兆国子民不再背井离乡吗?!
你......
你怎么能,年纪轻轻的,就死在这里?
“送君归乡?”
温澜无声的将这四个字碾碎在唇齿间,半晌不曾眨眼的瞳孔里泛着殷红的血丝。
她知道的,他回不去家乡了。
他牺牲在大嬴,兆国会遥封他至高的官职,用那身他从未穿过的官服替他下葬,埋进故土之中。
而大嬴的棺椁里却是真真实实地躺着他的尸身。
他死了,死后留有两墓,牵扯魂魄,不知生来何往,不知死去何归。
而她跟他一样,活一生,也不知道到底活的是谁。
温澜双目湿润,眼前忽然闪过一些片段,或是年幼时的荀应淮背着小手给她讲男女不同席的必要性时严肃的样子、或是他浑身是血的倒挂在悬崖边救她性命时安抚她的神情、亦或是他站在风雨中挥剑斩梨花的利落洒脱......
最后,她想到了他俩最初相识时,他向她投来冷漠、厌恶、宛若看蝼蚁般的眼神,跟她说:“你不配当献玉者。”
于是,最终,温澜把一切让她身体激动到颤栗的想法、都吞没在那无声的四个字里——
“送君归乡。”
她微微垂下眼帘,视线仍然不肯动,只用余光数着从身边而去的棺椁数量。
身后的百姓都在议论荀家的丧仪,说是大嬴朝廷出面办的,停灵七七四十九日,送葬队伍也是身穿黑色吏服的官吏。
两人走在前方举着丧白冥灯,一人紧随其后捧着灵位,再有八人成一队跟在后面抬着棺椁,还有执事陈设,一应俱全,缓步随行。
他们就这样一队接着一队、一棺连着一棺地列队而来。
温澜细细查来,足有二十三口棺椁。
随着第二十三口棺椁而去的是送葬的木鱼声,僧人的吟唱飘忽在空中翻涌的路钱上。
声音愈远、愈深地、声声叩入温澜的心里。
随着丧白冥灯的远去,城门前重归黑暗。
温澜终于闭上一双瞪得血红的双眼,泪意被她泯灭在阖眼的瞬间。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荀家满门献玉者、到林清让的组员、再到里长——到底,是谁?
那藏在暗处的兆国之敌,是谁?
再睁眼,看向庄森的城门内笔直的大路、看向守卫收起挡在她身前的长枪。
她迈出步子,第一个将路条递过去。
无论发生了什么,温澜在心里默默的对自己说。
天幕黑如棺木,温澜神色怯懦如初入京城的乡下少年,她点头哈腰地从守卫手里拿回路条,一步跨入坴京——
携君未死英雄志,非灭天地不忍归。
没有什么可以让她停下,在见到真正的光明之前。
.
温澜快步拐到一处无人的地方,纵身跳上房脊,跃至树梢,用最快的方法赶往华明街。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她便看到了宝芝堂,拍门喊有人病重,求郎中开门。
进屋后,她又说要见陈袭、只见陈袭。
小药童被她闹得头疼,回院子里去叫陈袭。
那苍老的身影端着烛火走来,温澜将林清让的药瓶子递给他,说:“他一直在服用您给他的药,就是可以麻痹痛觉、振作精神的药。”
陈袭原本还想确认一下温澜二人的身份,一见药瓶,脸色立刻变得严肃。
“他多长时间吃完一瓶的?”
温澜语塞,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是两天前遇见他的,当时只有两颗了。”
陈袭转回身,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温澜,然后才问:“那你就仔细说说那两颗是怎么用的?”
“两天前的早上,他吃了一颗。剩下的最后一颗,我是每天切下来一薄片给他含着,每日为他调息。
“他伤得特别重,身上还有毒,坚持到现在,脉搏都弱了。”
温澜说着话,把林清让的衣服脱下。
“他伤口的溃烂我给他剔了,当时他高热不退,我即便不知是否正确,也不得不做。从昨夜起,他的体温一直在降,我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陈袭举着蜡烛仔细看着伤口,点头道:“你做得很好,只不过接下来......能不能活,要看他造化了。”
温澜颓下肩膀,疲惫地沉默下来。
她不眠不休的赶路,用了两天半的时间赶入京,加上为林清让运气调息,她能做得已经全都做了。
她还有任务,她不能久留。
温澜看向林清让被烛火照亮的苍老脸庞,那是她亲自给他化的妆,为了入京时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趁着陈袭去拿东西,她俯身到木床前。
她轻轻拍了拍林清让的手背,低声道:“林清让,你是黛色级,你知道自己的责任有多重。
“活下去,为你自己......为所有人。
“我等你归队督察。”
言落,她悄无声息的推门而去。
“此处的血量虽然多,但是从遗体的伤口状态来看,应该不是这里。想来,是凶手追到这里才拔走了箭。”
温澜戴着面纱,从里长被拽出来的地方钻入望楼废墟,推断望楼不是里长最初受伤的地方。
她道:“咱们来的那条路——距离此地正西方两里外,那里有些微血迹留在枯草之间,也许那里才是里长最初受伤的地方。”
温澜摸着废墟里残留的冰冷血迹,心里沉甸甸的,似乎已经看到里长在受了致命伤后捂着脖子跑向望楼的身影。
那时,他一定知道自己快死了。
他临死前隔着两里路,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跑到望楼,是为了什么?
林清让说,当时没到约定的时辰......里长应该不知道林清让会跟随他进入望楼,那就不该是为了见林清让。
并且,里长那时被人追杀,为了保护林清让,里长也不应该再去望楼找他。
那么,里长非要来此的原因,会是什么?
温澜忽然瞥见角落里有一块铁箍。
铁箍上挂着一丝微不可见的皮肉,侧面还有一块完整的血指纹。
温澜双眼一亮,抬手摸索四周,往更远的地方钻去。
“表妹,是发现什么了吗?”林清让拿着温澜的帷帽守在废墟旁,见温澜要走往深处,忙捂着胸口俯身看过去。
“表兄不用担心。”
温澜知道林清让伤得有多重,即便有那个药,此时他还能站在这里也已经是奇迹了。
因此她示意他安心,自己继续探路。
陶大哥蹲在入口处干瞪眼,以他的身材根本挤不进去。
有个壮汉好心的说道:“如果需要帮忙,我们可以把这些东西抬起来。”
温澜停住动作,回头问:“你们只来了三个人,就有办法把这些东西搬走?”
壮汉笑道:“姑娘放心吧,咱就是干苦力的!早上也是我仨来的,当时要不是郎中说里长还有气让我们快点先把人拽出来,我仨就把这里收拾了。”
温澜蹙眉,道:“陶大哥,记得咱俩的约定吧?在我查清案子之前,看管好各处,不要让任何人消失。”
陶大哥有点急躁的问道:“姑娘是有怀疑的人了?”
温澜不语,侧身钻入更深处。
这个望楼全是用木材搭建而成,奇怪的是有的木柱是新的,有的木柱则已经被虫蛀空。
温澜在一条碎木上看到一个带着泥土草屑的脚印,看其印记,是前脚掌外侧发力,内侧及后脚悬空。
“还真是塑玉的步法。”温澜捻起一根草屑,见上面染着血迹。
她从怀里拿出微潮的帕子,拓下木条上的脚印,又用手掌比量了一下大小。
然后,她继续往前深入,想找到更多的线索。
“......铁箍。”
温澜爬到了她能钻进的最矮的地方,手指抚过她能碰到的最后一块铁箍。
“这是蚀骨关。”她念着一种古老的机关名称,“望楼果然被重塑过......难道,是里长亲自损毁这里的?”
废墟外骤然风起,袭卷阵阵红枫冲入天际,山雾蓦地全部散去。
温澜从废墟缝隙中感受到呼啸而过的风声,她心里一惊,抬起头,望向被断木割裂的天空。
红叶疾速掠过湛蓝的天际,叶落后,万里无云,天幕澄澈如海。
温澜霎时间想通了几处关窍,指间铁箍滚落。
她低声叹了一口气,收回视线,返回入口去找林清让和陶大哥。
“没事吧?”
林清让伸手想扶她。
温澜怕弄疼他的伤,摆摆手不敢借力,自己半跪在地上爬出废墟,站稳身体。
温澜出来第一句话,就是问:“望楼离村里有四五里的距离,此处又已经荒废,在天都没亮的时候,你们为何能那么快的出现在这里?”
她记得林清让说,望楼坍塌之后壮汉们就来了,因此问着。
她没有看向陶大哥,而是看向那个健谈的壮汉。
那个健谈的壮汉回答道:“我们为了找......”话没说完,陶大哥偷偷拍了拍他。
壮汉露出理解的表情,继而话锋一转,道:“我们为了村子安全,每天早上都巡视村子周边,正巧赶上望楼塌,我们就跑来看看。”
虽然那人话收的很快,假话也接的很顺,但是温澜仍然敏锐地听到了被吞下的“找”字。
温澜心想,找什么?
陶大哥看着林清让,问:“你又为何出现在这里?包袱里为什么有火药弹丸?”
林清让淡然回道:“火药丸是为了防身,我一介书生,要带着表妹出行,自然需要防身之物。
“至于我出现在望楼,原本是看中了那里空旷,想登上去看日出,谁料会被埋在里面。”
“时间不多了,我要见那个郎中。”温澜打断陶大哥对林清让的盘问。
她从林清让手里拿回帷帽戴好,道:“顺路再让我去确认一下,西边那条路是不是里长受伤的地方。”
说完,温澜谁也不等,跨步往前走去。
众人便跟上她,原路返回。
財峰山气候寒冷,入秋后,夜晚就能结冰。
即便此时天亮了,也能隐隐看到冰碴。
温澜走着走着,突然离开主路走进草丛。
她蹲下,从枯草上抹下一星冰屑放在指尖,冰屑迅速融化成一颗色泽暗沉的水珠滴落,消泯在秋季枯燥的土地上。
陶大哥问道:“昨夜没有下雨,为什么这条路上会有冰屑?”
“它不是雨。”温澜捻着指间,“它是里长的血,染了灰,所以看不清颜色。”
温澜拽下一把被泥土黏住的枯草,上面零星染着没化的碎冰,还有一点棕红色的印记。
“这里的土重新翻过。”温澜走回没有草叶的主路,踢了踢脚下的土,“看来处理的很急,都没来得及压平整。”
陶大哥又问:“是为了掩盖案发之地吗?那里长的遗体被发现于望楼,凶手是把整条路的血迹都清理了吗?”
林清让站在温澜身边,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枯草。
温澜微微仰起下巴,隔着帷帽,无声的询问他的看法。
她见林清让认同地点头,便把枯草揣入袖中。
“陶大哥,郎中是这几年才来財峰山的吗?”
“姑娘怎么知道?”陶大哥长叹一口气,“江童是五年前的冬天来这里的,那时她差点冻死在山里,是我......救的他,后来她就在財峰山住下了。
“以前,村子里有人病了的时候,要不然是熬着,要不然是去县城。
“所以江童能留下来,大家都很高兴。尤其那年大家经常受伤,都是她治疗的......总之,直到今天,村里人也都对江童很好,谁能想到......”
温澜见陶大哥欲言又止,与林清让暗中对视一眼。
“您是觉得江童很可疑吗?”
温澜的问题让陶大哥脸色更难看,另外两个壮汉瞪圆了眼睛,一副想替郎中辩解的样子。
陶大哥不敢看他俩投在他身上的视线,他抿紧嘴,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下,双手握拳。
他道:“是,我觉得她可疑,毕竟江童从来没有在雾没散的时候进山采药,今日却反常......望楼塌的时候,她就站在旁边看着。”
他吞下了后半段事实没有说——他们赶到望楼的时候,他看到了妹妹的背影在红枫林里一闪而过。
温澜眸色微闪,她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摸过冰屑的手指抿了又抿,不知在想什么。
温澜一行人快走到村子的时候,远远瞧见一个女子站在村口张望。
有人指着那女子说:“陶大哥,那是梨儿吧?”
陶大哥板着脸往村口跑,赶在大家走过去之前把那女子拉走了。
温澜见状,问道:“这姑娘是谁?”
“是陶大哥的妹妹。”那个爱说话的壮汉解释道,“陶大哥家里人都死了,就剩这么个妹妹被陶大哥养大,他一向宠得紧。姑娘别见怪,一会儿陶大哥就回来了,咱们先去吧。”
温澜望向越走越远的梨儿,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有问题?”林清让走到温澜身边,低声询问。
温澜刚想回答,就见他踉跄一步,连忙伸手扶住他的后腰。
她是想避开他的伤,可这亲密的动作使得林清让瞬间肌肉紧绷。
温澜还以为林清让绷紧身体是因为伤痛,好心询问道:“还撑得住吗?”
林清让怔怔地低头看着温澜,她只比他矮半个头。
此时她站在他的身侧,他其实知道,她只是在准备随时撑住他的重心。
可这样的动作使他俩紧紧的贴着,若没有帷帽的那层白纱隔着,他的呼吸都能拂在她仰起的面颊上......而,即便有这层纱,如此近的距离,他也能看到她关切的神情。
在对视的刹那,秋风微微吹动白纱,让她变得朦胧。
林清让莫名觉得有点紧张,他下意识的挪开视线,眺望远处山尖,道:“我、我没事。”
温澜听他结巴,以为他是在逞强,她想劝他去客栈歇一会儿,又忽然想到这是他的任务。
她插手他的任务原本是不合适的,若是在此期间他连随行都没做到,那不管她查出来什么事只怕都不能被上面相信。
“您再坚持一下,我最多再用半个时辰就好。”
“我没事,方才只是被绊了一下,你不用有太大压力。”林清让轻拍温澜的肩膀安慰她。
他把重心放在另一侧,悄悄与温澜拉开一点距离,道:“他们进村了,我们也走吧。”
温澜察觉到林清让的动作,只当是他缓过来了一些,没有在意。只是这回她不再自己往前走,默默走在他身边。
財峰山的村子不算大,各处都有壮汉看守。
温澜状似闲聊地说道:“陶大哥在村里好像很有威望。”
今日温澜的种种表现让人心服口服,加上陶大哥回程路上对她很客气,一路随行监视的两个壮汉也改了态度,健谈的那位便热心的说道——
“陶大哥是我们的主心骨。
“以前的老里长,逼着村里所有男子去给他忙私产。
“那段日子最苦,陶大哥力气最大,帮了大家不少。
“没多久,梨儿救回来了江郎中,她会医术,还懂怎么开采,那段日子才熬过来了。
“可老里长暴戾,常带着人与我们起冲突,多亏陶大哥替我们出头,带我们反抗,所以村里人都乐意听陶大哥的。”
温澜的疑心都落在壮汉不经意间说出的开采两个字上,开采什么?她暗暗沉思,嘴上客气地夸了两句,思索间,不知不觉就到了江童家。
此时,江童正在蹲在院子里的水盆旁洗狗。
林清让看着身材娇小的江童,低声和温澜说:“我看到的黑衣人不是她。”
“我想也是。”温澜看着江童将右手藏在狗的身后,认同的点头。
江童惊讶地问道:“你们怎么来了?陶大哥呢?”
“陶大哥马上到,江郎中别怕,这位姑娘是帮忙查谁杀了里长的,应该就是找你问问话。”
壮汉很客气,温澜心知这是村民对江童的喜爱之故。
“原来如此,是我医术不精没能救活里长,姑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江童话是如此说,眼睛里的敌意却藏不住。
她还蹲在地上,躲在狗的身后从怀里拿出帕子,一边擦手一边站起来。
其实她的动作很自然。
但温澜不想理会江童的掩饰,径直走过去想握住江童的手腕。
二人只隔着一个水盆,江童在眨眼间从指间弹出一支细若无物的金针,并转动脚步绕到水盆的另一边,试图避开温澜。
温澜懒懒歪头躲开迎面而来的金针。
那两个随行而来的壮汉都没有看到那根针,只当是温澜动了一下头而已。
温澜故意大张旗鼓的靠近江童,本来也是为了试探,此时看到江童抛出的暗器和步法,已经确定江童武功不低,并且步法不是塑玉。
林清让冷着脸色走上前,右手搭在左手的束袖绑带上,气息沉沉,俨然一副备战状态。
“放心吧,她打不过我。”温澜轻声低语,平地起步跃过水盆和乖乖蹲在水盆里的狗,她在半空中直面江童,抬肘一击撞在江童颈部。
温澜用的是最简单的动作,连招式都算不上。
只是温澜速度太快,江童仅仅来得及看到温澜跳了一步,剩下什么动作都没看清,整个人就头晕眼花。
如果不是温澜预判江童会站不住,打完她之后下一个动作就是扶她,她肯定已经躺倒了。
“姑娘?!”
“你想对江郎中做什么?!”
温澜没想把江童彻底打昏,特意收了八成力气。
温澜单手夹住江童双手手腕,像拎着麻袋似的,将她的手举给惊怒的壮汉看。
“茧子。”
温澜指着江童的虎口的茧子,以及右手大拇指部分,道:“右手大拇指关节的这个痕迹,是常年佩戴扳指所致。她的食指指腹侧面也有茧子,可推断江童用的是拇指式射箭法。”
“胡说......”江童咬着牙逼自己清醒,“我这是平日用捣药臼,不想被药杵磨伤,才常年佩戴扳指,食指上的茧子也是如此!”
“是么?”温澜看向林清让。
林清让会意,转身把院子里的捣药臼和药杵拿过来。
他把药杵握在手里,道:“就算戴扳指是为了防磨,那食指指侧也不至于磨出茧子,除非你捣药的姿势不对,江郎中。”
温澜接过话,问:“若是制药的常用之物,又为何不与捣药臼放在一处?或是,你放在什么方便拿取的地方了吗?”
江童心里发慌,强撑着表情,矢口否认道:“我的扳指丢了,今天从望楼那边回来就丢了!一定是有心人偷走了!再说,凭什么说是我杀了里长?我有什么理由杀里长?”
“没人说你杀了里长,只是说你会用弓箭。”陶大哥走进院子,“何必心虚?”
江童看着陶大哥,道:“如今群龙无首,铁队是村里唯一能做主的了。看来,陶队长是打算冤死我了?你想包庇谁?”
铁队?
温澜心里的疑惑又散了一些。
江童看向那两个壮汉,哽咽道:“你们莫不是忘了当初刚建铁队时,大家频频受伤却没银子看病,我白日采药烹煮、夜晚出诊救人的时候了?”
“是啊,当时那么忙,你也从来没有在天不亮的时候上山采药。”陶大哥情绪有些激动,“財峰山路险,霜不散的时候容易出事,你来此五年,不清楚吗?”
江童语塞,见院子里没人替她说话,便不再耗费体力辩解。
她还被温澜拽着,自知不敌,只能暗中缓解头部的眩晕,预谋趁温澜不注意时奋起一击离开这里。
温澜也没什么要问的了,她放开江童,想把狗的爪子抬起来,刚俯身,猎狗就亮出牙齿。
温澜一掌拍过去,狗就被打晕了,她拿出怀中枯草,举起狗爪。
“这是留在里长受伤现场的草,草被泥土粘在一起,正好能看到狗的爪印,大家可以对比一下。”
“路上的土都被翻过,就是江童的狗做的,她平日里对狗那么好,都是为了训练它。”陶大哥叹道,“你把狗洗干净也没有用,谁又会在这么秋天这么冷的天气一大早洗狗?”
陶大哥看向那两个壮汉,扬声道:“你们应该都清楚了吧?江童,就是杀人凶手!把江童捆起来,堵住嘴,我亲自押她下山!”
那俩壮汉连连叹气,却还是听从陶大哥的话,将江童捆了起来。
江童假装虚弱,藏在指间一根金针,任由他们捆住。
温澜看着顺从的江童,猜到她是在积蓄力量,她懒得理会,反而将视线看向陶大哥。
温澜刚想开口说话,就听到一阵匆促的脚步声传来——
“哥!”
大嬴景盛八年,財峰山上。
“姑娘,这边走。”
温澜被客栈老板带到一处院子,此时院里站满了人,她的视线越过人群,看见堂屋里有一具中年男人的尸体。
“姑娘,那杀人犯说你是他的表妹,可昨夜你入住小店时是一个人来的,因此特意请你来确认一下。”
客栈老板指向院中一位身穿黑衣、二十岁左右的少年。
少年身边围着好几个壮硕的村民,全都怒气腾腾的盯着他看。
温澜也看过去,她戴的白纱帷帽能藏住她的视线,便没有顾及地仔细打量那个少年。
她在想,是他吗?
这是她和他第一次见面。
温澜来这里是有任务的,她的任务是隐藏好她兆国细作的身份,在財峰山等待接应,并与接头人一起入京。
未免身份暴露,她不能贸然承认这表兄妹的身份。
她需要确认,面前这个黑衣少年,是她的接头人吗?
温澜沉默着走向那个少年,人群后退,给她让出一条小径。
少年抬起头,他的头发有些散了,有几缕碎发落在额前,他半张脸染着血和尘土,连眼睛都只能睁开一只。
可就是那一只眼睛,犹如湖中碎冰,迎着秋日阳光看向温澜,清灵透彻。
温澜微微挑起眉峰,望进他的眼中,莫名觉得熟悉。
“来了......”少年声音沙哑地说出接头暗号,“財峰山上枫叶最好,原本,想邀你一起去赏的。”
原定的接头暗号是少年要在客栈与她相见,说出暗号请她去赏景。
少年怕温澜因为他改了地点而不认他,便道:“可惜事情有变,有些计划,也不得不跟着变了。”
温澜看得出他的难处,顺着他的话表明身份,平静地说道:“財峰山之景天下闻名,表兄不必多虑,咱们,来日方长。”
听到这句话,少年倒是放心了,但他身边的壮汉又围了上来,连客栈老板都在人群外喊了一声:“姑娘,这杀人犯真是你表兄啊?”
少年看着温澜,道:“我是冤枉的,可我困在此处一时半刻走不了,你也不用管我。我怀里有给我娘的药,药不能耽误,求你帮我送入京,想办法带给我娘。”
少年眯了眯眼睛,明显是意有所指。
温澜终于明白他冒险让她过来,是想让她拿走他的怀里的东西,替他带入京交给上层。
可任务是他要和她一同入京,如今他要留下?
温澜心里生疑,她见少年的手被捆住,便自己伸手探向他的怀里。
在她低头的瞬间,她听到少年声音极低语速飞快的在她耳畔说:“玉印也拿走。”
玉印是每一个兆国细作随身携带的,用于传递消息时印在笺文上,此印几乎等于一个细作存在的身份象征,只有遭遇不测才会毁掉玉印。
他此时把玉印交给她,是觉得他自己凶多吉少吗?
温澜神色不动,心里疑惑愈深,她借着帷帽的遮挡扫视四周,看着那些虽然壮硕但明显不会武的壮汉——局势,真的已经糟到这个程度了吗?
她摸进少年怀中,衣服湿乎乎的,手探到胸口时就摸到了东西。
她把他怀里那叠由牛油纸包裹的东西拿出来,并把细如小拇指般的玉印放在掌心藏住,抽回手时,她惊讶的发现自己整个手都被他的血染红了。
他心口有伤?
温澜扭头看向少年,白纱微动,有一瞬露出了她的脸,正巧让少年看到了她诧异的眼神。
少年勾起一点笑意对她轻轻摇头,安抚道:“此地不宜久留,送药要紧,走吧。”
温澜略有犹豫,视线转动间,瞥见掌心中被牛油纸压住的玉印一角,发现竟然是黛色玉印!
黛色级是极高的等级,此色级仅有七人。
面前的少年这么年轻就坐上了这个位置,兆国培养他不知耗了多少心力——他不能轻易的死在这里。
温澜在一息之间做好了决定。
她问:“你们有什么证据说我表兄杀人?”
“表妹!”少年急切地打断她,“你第一次离开家,不懂江湖深浅,我娘的身体拖不得,这个药必须尽快拿回去!你不要在此耽误......”
“想走?”
有个壮汉怕温澜走,一步挡在她身前,说:“望楼突然坍塌砸死了里长,你表兄一个外乡人,莫名其妙的出现在那里,包袱里还有炸药。既然你是他表妹,那此事跟你恐怕也脱不了关系!刚才忘了搜他的身,谁知道他怀里是药还是什么,打开给我们看看!”
温澜攥紧牛油纸包,看着身前挡住去路的一众壮汉。
她背对着少年,淡淡地问道:“表兄,你瞧他们是想让我走的样子吗?”
少年深吸一口气沉在腹中,道:“表兄还有力气送你一程......”说着,他便手臂发力,想要挣脱麻绳。
温澜退后一步,反手搭在他的手臂上阻止他用力,她的视线盯着堂屋中的尸体,问:“你真没杀人?”
少年一怔,温澜低声催促道:“别说其他的,只实话回答我。”
少年不知温澜要做什么,但还是诚实的说:“真不是我杀的,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少年话音未落,温澜便朗声说道:“我能证明我表兄是冤枉的。”
少年急得往前迈了一步,贴在温澜身后,语速飞快的小声说道:“你不清楚如今的局势,无论是为了‘药’还是为了你即将要做的任务,你都耽误不得。”
“我不需要太长时间。”温澜自信的望着堂中尸体,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只用两个时辰即可。”
林清让给江童做了个拖拽绑带,在她的几个紧要部位塞上东西保护好,放在临时做的小木板上一路拽下山。
温澜随他走向一处渔港,那里有他事先准备好的乌篷船。
“里长说的没错,这里这么小,无法停泊大船。
“如果想拿小舟运铁,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財峰山在北方,船只本身就不多,小舟太多的话,很难不被发现。”
温澜四处打量,在林清让拿起船杆前拿走,她不敢让他划船,便主动站到前面撑杆。
江上风大,她摘下帷帽,开始撑船。
“多谢......”林清让倒也不客气,走进船内倚在船壁旁坐好。
他道:“从老里长和江童的行为来看,至少不是大嬴发现了咱们,这也算好事。但是,敌人藏在更深的地方,于咱们而言不利。”
温澜知道到背后的敌人一定势力很强,铁矿用处极广,其中以兵器为主。
只怕再不找出敌人,他们就要形成除了大嬴和兆国外的第三方势力了。
温澜问道:“我的新身份是什么?”
“红字......”林清让刚说两个字就遇到股浪潮,他被震得伤口剧痛,急忙闭上嘴忍着痛楚。
温澜注意到他难受,等了一歇,才问道:“我被分到红字献玉者了?”
献玉者以色彩浓度分等级,颜色越浅等级越低,颜色越浓等级越高。
除此以外,献玉者还以颜色区分职能。
红字一般从事暗杀、缉拿、监察内部等事,一向是献玉者中武功最高的。
而林清让隶属于青字,一般从事暗探、潜伏、窃取情报等事,一向是献玉者中头脑最好的。
林清让的黛色级,是青字组里最高一级,再往上就是直接听令于皇上的墨色了,而墨色不分红字还是青字。
她想,他看起来跟她一样大,怎么就能成为黛色级?
林清让不知温澜怎么想,他缓过那阵痛苦,回答道:“对,你如今是红字献玉者,火荆色级,五级之色。先委屈你一段时间,等你入京完成了任务,必会升色级。”
温澜不以为意,她曾经在兆国任职于玉部,官及五品,只是为了潜入大嬴当细作,那个身份已经消失了。
现如今她色级排在第五位,而色级五级其实比官职五品要高,不算委屈了她。
自然,她知道林清让并不清楚她在朝中的身份。
她继续问道:“那我的任务是什么?”
林清让想到那个任务,情绪不可避免的被影响,他眼前阵阵发黑,可他不想让温澜看出异常。
毕竟从见面到现在,他已经麻烦她太多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在腹部,强撑起精神,说道:“我们潜伏在大嬴坴京的高阶细作荀家,满门被灭。”
温澜手滑,船身猛烈一晃,若不是恰巧打回来一道力道相反的浪花,这艘小舟就要翻倒在江流里了。
林清让瞬间疼得冷汗直冒,他抓稳船身一声不吭,甚至表情都是平静的,抬眸看向温澜。
他看着她撑杆的手在抖,整个人缓慢的转回身体。
她也跟他一样表情平静,只是骤然苍白的脸色还是暴露了她的心情。
她问:“荀家?大嬴御史中丞的那个荀家?”
林清让的双眸隐在船篷的阴影里,从温澜的角度而言,他能看清她,她却看不清他。
她只能听到他宛若叹息一般的说——
“对。”
温澜攥紧船杆,仅此一个字,她便觉得心坠入无尽深渊。
她站在刺眼的阳光中,听着潺湲而过的流水声,遍体生寒。
林清让静静的观察着她的反应,轻声开口道:“御史中丞、荀应淮,他临死前留下‘楚家有叛’四个字。
“与此同时,潜伏在楚侯爷府中的细作发出举报信,举报府医魏承叛国。”
温澜无措地眨眨眼,在不甚湍急的水流中,她有些稳不住身体,却仍然不肯伸手去扶什么,只绷紧小腿,生生站定。
她脑中一直闪着这两个名字,荀应淮,魏承。
世人只当她和他们不认识......
可实际上,荀应淮是唯一一个与她交换真实身份的人。
他与她相伴长大、陪她熬过所有黑暗过往。
多年前临别那夜,他曾意气风发的骑在马上对她亮出剑锋挥手告别。
他说他一定会成为最成功的细作。
他说他一定会终结细作时代,让未来的孩子不再像他一样远离故土潜入敌国。
他还说,他一定会回来找她。
温澜缓缓闭上眼睛掩饰情绪,静了半晌后,终于开口,嗓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干哑。
“荀应淮,确定死了吗?”
林清让知道荀应淮对温澜而言意味着什么,更是清楚温澜和荀应淮之间未能来得及表明的豆蔻情愫。
没人比他更了解这些。
因为......他曾经借着荀应淮的身份、戴着面具,与她共渡过他细作生涯中最璀璨的夏夜。
所以此时,他无比理解她平静下的崩溃。
奈何,他只能实话实说,更加平静的回答她——
“是。”
温澜一动不动,努力保持平常的样子,可心里的绝望如同决堤的江水一般,冲击着她仅剩不多的理智。
“因有人叛国,兆国藏在大嬴的献玉者已沦陷多人,从坴京而言,魏承是关键人物。”
魏承......
温澜在心底念着这个她从来没有叫出口的名字。
他是她的救命恩人,更是她的引路人。
认识他的时候,她才九岁,是他真正教会了她许多细作手法,也是他一次又一次的救她于危难之间。
她将他视作先生、视作长辈、甚至把他视作可以依靠的亲人......他怎么可能叛国?
温迎的手藏在袖子里暗暗攥拳,又问道:“魏承,确定叛国了吗?”
“没有。”
温迎睁开眼睛,目光如山泉一般清澈。
纵使她此时还能听到自己心中世界垮塌的声音,却仍然抓住了一丝力量让自己振作起来。
她稳住情绪,俯身半跪,眼睛里闪着孤星似的亮光,她迎向船身中林清让的视线,沉声问:“那么,我该做什么?”
“以寻棠的身份潜入到大嬴定远侯楚氏府中,调查魏承叛国一事。”
疾风袭过一叶扁舟,卷得两岸枫叶沙沙作响,落红漫天,簌簌萧瑟。
林清让递给温澜一块小拇指大小的火荆色笺文印章。
“寻棠姑娘,祝你,一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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